1假期接近尾聲。我尿床的毛病當然是治好了,但我仍憂慮自己得回寄宿學校,事情沒有解決的跡象。至於那條沒帽的小蛇,我問過無上無上之神,他暗示說我跟他一樣獨一無二,而那也是我們會如此特別的原因。當時這話聽起來還滿讓人安慰的,現在我可不確定了。
在家裏最後一晚,保母和我好好地哭了一場。她幫我打包,行李中有卡其襯衫與短褲,兩套睡衣,還有一件亮紅色毛衣,我母親從精神崩潰的地方給我寄來的。我們笑了又笑,當然中間也哭了,因為毛衣的一隻袖子比另一隻短了將近十吋。精神崩潰大概就是會讓人的織工變成這副德性。保母將兩隻袖子拆到肩膀的地方,把它變成一件很棒的紅背心。
吃過早餐後,我們坐上祖父的老福特卡車出發,路上順道接了隔壁農場主人胖佛絲特太太,她是個寡婦。祖父不會說南非的荷蘭話,她不會說英語,於是隨著老卡車顛簸前行,她只是默默將下巴壓在胸前,身體上上下下地砰砰搖晃。
我很高興可以與保母還有楚克爺爺坐在後座,楚克爺爺躲在一個玉米粉袋裏,一動也不動躺著,就算你發誓那只是個空袋子也不會有人懷疑。保母要去鎮上寄錢給她在祖魯蘭的家人,幫助他們度過乾旱。
楚克爺爺翅膀上的羽毛又長了出來,當牠助跑準備起飛的時候,長腳上上下下地踏著,只要牠願意,隨時可以飛起來停在高枝上。牠的長頸子一樣光禿禿的,頭上還是無毛,雞冠磨損,像個空陰囊一樣掛在頭的一側。跟那些奧屏頓黑雞比起來,牠真是一團糟。
我們停在校門旁邊,保母將皮箱與裏頭有楚克爺爺裝死的袋子遞給我。「乖孫,你那袋子裏裝的是什麼啊?」祖父問。
我還沒來得及回話,保母從後座搭腔:「只是一些甜薯罷了,老闆。」
一如往常,淚水滑落她臉頰,我想跑回去躲在她安全的懷抱裏。引擎排放逆火,噴出一小簇淡藍色廢氣後,卡車踉踉蹌蹌地開走了,留我一人在校門口。前方等著我的,有可怕的梅富[ ]、法官和那群陪審團,還有初生的,一個人的力量――我了解到,每個人心裏都燃燒著一股獨立的火焰,一定不可以讓它熄滅。只要它還在身體裏,我們就不會被擊倒。
我把楚克爺爺從袋子裏放出來,拍拍牠。紅脖子的尿尿鬼,也是無帽小蛇的主人回來了。但這一次,他帶著最偉大的巫醫給他的禮物,他媽的說真格的,他不會再孤零零了。
我們走過操場,空無一人。楚克爺爺這邊兩步那邊兩步地跟在小綠蚱蜢後頭,牠們在炙熱的沙地上蹦著。小綠蚱蜢似乎也處於敵方的地盤,因為那片被太陽烤焦的土地根本不發一毛。為了要到達安全的地方,牠們得時常降落在那片土地上,自曝在伺機捕食的楚克爺爺面前。然而牠們的勝算滿大,因為蚱蜢數以百計,而楚克爺爺只有一隻。不過要說我們爺兒倆與即將面對的世界嘛,情況可就顛倒了。
我們似乎太早到了,於是我來到祕密的芒果樹旁。芒果樹長在操場的另一邊。我把皮箱留在樹下,爬進陰暗舒適的葉蓬裏。楚克爺爺一陣助跑後,奮力拍打翅膀,飛到我旁邊的樹枝上站著。牠搖來晃去,大驚小怪地發出一大堆不必要的咯咯噪音。
我仔細把狀況解釋給牠聽。牠只是坐在那兒,搖著傻雞冠,不斷發出叫聲。我試著向牠強調,這很嚴肅,在這裏,事情跟在農場那裏不一樣。不過我得承認,一隻公雞可以逃出無上無上之神的大鍋,並且打敗他的魔法圈,一定是真正的行家,因此我沒有對牠說太多教。楚克爺爺的求生能力不容小覷,能有牠這樣的朋友,我感到很幸運。
過了一會兒,我們離開芒果樹,沿著操場邊緣走到幼童宿舍那一邊。從宿舍望去有一大片廢棄的柑橘果園,裏頭種了葉子幾乎掉光的老葡萄柚樹。有...